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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太太嘟着嘴嗔道:“婶娘真是有心,说还席还真格摆这样大的阵仗,哪个要你如此破费?下回可不许了啊。”

于家太太笑道:“我不过是出几两银子罢了,劳累的还是老太太府上这些人,我还不好意思呢。”

说话间,捧着泥金戏单子上去给老太太,请她点戏。老太太隔得老远问素琼想看哪出,素琼立起身来推辞,“老太太自然比我们知道些,还是请老太太点一出好戏给大家看。”

言讫便微笑着坐下来,也不大与同席的芦笙金铃两位姑娘说话。芦笙年纪小,少不得聒噪,因和四姑娘金铃不大融洽,不爱同她多说。又嫌无趣,因看见素琼腕子上戴了只嵌碎蓝宝石的银镯子,便拉过她的手来看,“我也有一只嵌蓝宝石的,不过我那只是金打的,嵌的石头也比你这个略大些。”

未及素琼开口,金铃先障帕轻轻笑了声。芦笙横她一眼,见她只盯着戏台子看,以为她是因前头的戏而笑,也就不理论了。

这间隙里素琼把腕子抽回去,并不讲话,只是微笑着点头,算是应答了芦笙。

偏芦笙年纪小,也没个眼色,又说:“不信改日我拿给琼姐姐瞧。”

金铃听不下去,已拔座起来,自往上头长辈跟前去斟一轮酒。

素琼却不大好走开,还要硬着头皮和芦笙客套疏离地周旋,“我有什么不信的?你们家自然什么精致东西都有。”

然而心里却有些鄙薄,这蓝宝石嵌在银手镯上倒比嵌在金手镯上好看,芦笙哪里懂,自以为越贵重越好,浑身的铜臭气,竟一点没有侯门千金的涵养。

芦笙自在那里得意,“这倒是,我有好些头面戴不上,白占着首饰匣子。琼姐姐,明日你到我屋里去拣两件,权当我送你的礼。”

送礼倒是其次,其实是见素琼素日穿戴清新雅致,卓尔不凡,因此有意要叫她也见识见识她的好东西。

素琼敷衍道:“无功不受禄,无端端的你送我礼做什么?我不能白受你的。”

芦笙欠身过来,抑着声说:“听我娘说,你将来是要做我三嫂的,我做小姑子的送嫂子一份见面礼,这不算名目么?”

只怕给人听见,素琼忙惊着四面看看。见无人留意到,眼底下翻出一抹红云来,嗔一眼芦笙,“你这小丫头,净是胡说。”

说完又看戏台子,余光朝斜下一瞟,池镜早不在那桌上坐着了,只剩贺台和后到的两位族中兄弟在吃酒谈天。她忙把眼收进里头来找找,只是乌泱泱的脂粉裙钗,连个男人的影也不见。她的心像给人陡地推一把,跌了一跤似的,一片惶惑失落的情绪。

天色倾颓下来,台子上演着一出插科打诨的杂戏,这样的戏就是要闹哄哄的才好,敲锣打鼓一阵一阵地掀腾着,连玉漏这里也听得见一点。

她见好许多,嫌躺得久了,起来将窗户打开,把一盅热茶

搁在窗台上,脸枕在手臂里看前头那紫藤花架。

上头晾着些女孩子的衣裳,也有络娴的,也有丫头们的,五颜六色,像是一片片风月旗幌。络娴夫妻在那头吃酒,蓝田和佩瑶都跟着伺候,下剩的丫头不是哪里闲耍去了,就是在正屋里看管屋子。不像在凤家的时候,没人到她这里来找茬骂人,还有些清静得不习惯。

自然也没人管她,有个小丫头才刚送了稀饭来就走了。要先吃了药再吃饭,药还在小炉上煎着,咕嘟咕嘟冒泡,那声音在杳杳锣鼓中,显得格外岑寂。

“怎么偏在风口里吹着?”

玉漏把脸从臂上抬起来,看见池镜站在窗外,她笑了一笑,脸上有了精神,“才开没一会就让你碰上了,屋里一股子药味,你进来么?”

虽如此问,人已走去外间开门。池镜笑着进来,走进里间把外窗拉来阖上,“才好了些,哪里经得住风吹。”

玉漏自去给他倒茶,“你不是在那头看戏吃酒么?”

“没意思,闹得脑仁疼,躲出来了。”

“三姑娘和姑爷还在席上?”

“他们不敢溜。”池镜因见她递茶的手,将茶很快接了放在炕桌上,握住她的腕子朝身前掣一把,去摸她的额头,“不烫了。吃饭还吐么?”

玉漏站在他两个膝盖之间,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脑袋偏让一下,“不晓得,今日还没吃呢。昨日吃了几口芥菜肉糜稀饭,倒是好好的。”

“这时候了,怎的还没吃饭?”

玉漏藉故去看药罐子,轻轻走开了,一面朝外间饭桌上递去一眼,“早午还是没精神,就没起来吃。晚饭在那里,要等吃过药才吃。”

她穿一件黛紫长衫,像挂在架子上,风一吹,那衫子自肩底下空空荡荡地摇摆着,很有一股孱弱缥缈的风情。池镜看着她蹲在地上扇那小炉里的火,火光扑在她面上,她在红热的气焰里瞅他一眼,又溜走了目光。

他觉得后脖子上发痒,抬手去挠,又挠不对地方,就笑着放弃了。他将背欹到榻围去,仰着面孔,反手去抠窗纱上嵌着的那枚小小的圆月亮,只管沉默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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